[刀劍亂舞][左文字中心] 際(45)


(人的場合)



審神者聽取了石切丸的報告,加上自己的觀察,又在資料庫裡尋找關於刀劍男士闇墮的文獻。比對各種徵象,一期目前的情形並不符合普遍定義的闇墮,無先例可循,也就更為棘手。審神者摘下眼鏡揉了揉過於乾燥而疼痛不已的眼睛,並不休息,重新戴上眼鏡繼續尋找可能的線索;然而她始終感到有什麼擋住了她的探測,使她無法觸及一期產生巨大變化的關鍵時刻。

此外她逐漸明白,險惡的都是每次出陣結束的後續處理,與中央的應對一有閃失,這個成長中的本丸大概就要被整個端起了。以往就算說話有一定的分量,但是確實能夠依隨己意運作的權力還是第一次握在手上,她並不打算在未見到理念實現前又將難得的資源拱手讓人。只是這一次比關原之戰、大坂之役都令當時的自己挫折。

大坂夏之陣落幕,高台院想要為豐臣家續命的希望完全破滅了,那種事已至此的無奈她沒有忘記,經過了數次轉世她總是復以女子之身誕生,數百年過去,又回到了最初屬於高台院的記憶。時之政府看準了她曾經的身分而讓她的本丸再臨這段歷史吧。那又如何呢,她也不再是高台院了。

時之政府裡究竟存在著政敵嗎。還是因為她始終對它抱持懷疑。進入這個體制的初心自己還記得嗎,因為也想成為天下人嗎。審神者突然發現自己許久沒有這般懷有人的煩惱。

這樣也不錯呢。審神者笑了出聲。




一期無法再靜心休息,也不願意讓江雪看見自己內外煎熬的模樣,江雪自也知趣,便要告辭,但他仍問了一期一句:「一期殿下,有什麼口信需要我交代給誰的嗎?」

「⋯⋯如果弟弟們需要找我,請只讓骨喰過來。」

江雪點頭:「我知道了,會代為轉達。」江雪並不多言,起身就要離去,一期又叫住他:「江雪殿下。」江雪回頭,視線對上一期的雙眼。

「⋯⋯謝謝您。」

或許是明白了一期在謝他什麼,江雪微笑,仍是緩慢說道:「一期殿下毋須客氣。」左文字一貫的氣質讓一期又感到一陣恍惚。

江雪離開後,一期自己吃力地換過衣服,接著便往審神者居室去。審神者並不意外他來找她,而且知道一期一定要先謝罪,但是她想聽的不是那些。她直接給了一期指令,要他坐在她面前,好讓她再進一步仔細檢查他。

經過幾個決定性的測試,審神者確定一期真的不會對她的靈力起反應了,意思就是,他不能再稱為是一名刀劍男士,成了一個普通人。

明白過來的審神者幾乎慈憫地看著一期,而一期還未察覺那個事實。

「狐之助,替我設定手術機台。」審神者沒有理會一期詢問的眼神,只是繼續她要做的事情——一期有個堪稱優點的性格特質,只要別人不想說,他也不會追問,這時候他這性格真是方便她了。

手術機台挪到一期面前,審神者親自操作,以微型機器人為一期修復傷口並編織出再生組織重塑他的斷掌,包紮好他的左手後,接著審神者想看看自己究竟能對一期背上的刺青做些什麼,發現裡面藏了一道刀傷,她想先處理它,一期卻請求審神者別那麼做。


「⋯⋯主人,請您留著那道傷。」

「駁回。」審神者並不想細較一期心中到底在介意什麼,以他目前普通人的體質,傷口擺著不管也是會感染死人的。審神者手上不停,將那刀傷也縫合起來。

雖然西元二十三世紀的醫療技術已進步到複製器官都非難事,但是基於刀劍男士實為特殊人類,為他們治療重傷還是倚仗審神者的靈力,而靈力與刀劍男士對靈力的反應也是審神者從而與之產生聯繫的要素——那麼當刀劍男士對靈力不再有反應呢,若要講究所謂羈絆,那又建立在什麼基礎之上。審神者思索著這件事,一面端詳一期密布身體背面的墨繪椿花,它們看起來跟一般刺青幾無二致,於是無從下手。審神者無聲嘆了一口氣。

完成治療後審神者為一期換上乾淨的罩袍,要他暫時都穿寬鬆的衣服——「等傷口痊癒了再說,療養期間你也不必擔當內番。」審神者直視一期的眼睛,續道:「大坂夏之陣一役還需要調查,在訊問結束前你不得向你的同僚透露審訊內容。」

「是。」一期垂下眼眉領命,沉吟了一陣仍對審神者說:「主人,一期要向您請罪⋯⋯」

「審訊都還沒開始,沒有定罪你就是無罪之人。」審神者列出一張藥單交給狐之助,「狐之助之後會送藥給你,你先專心療養就好。」


一期退出審神者居室,站在長廊面對庭院的枯山水,心裡似乎有了什麼決意。他並不遲鈍,就算審神者執意不提他目前的實際狀況,他大概也猜了出來。審神者讓他療養,將他與其他人隔離開來,那是她的體貼,因為他明白自己在本質上跟其他刀劍男士已經截然不同,若是與其他人相處,那種格格不入的感覺必然會將他壓垮。

然而,若是再也不能為主君出生入死,苟活又有什麼意義。一期表情十分陰鬱,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全沒發現身後來了人。

「一期兄。」骨喰見著一期,難掩憂愁神色,卻又詞窮,只是走近一期凝視他的臉。「你的傷還好嗎?」

一期迅速收拾了心情,柔和地對骨喰微笑:「方才主君大人為我治療過了,不礙事。」面對骨喰的時候他同時看到應是跟骨喰同行而來的三日月。三日月什麼都沒有說,嘴角只是微微上勾,接著便敲門,進入審神者居室。一期重新看著視線一直沒有移開的骨喰。

「一期兄,兄弟們要我傳話,他們都在等你。」骨喰靜靜地說,然而聲線有一點不穩定,他頓了頓,似是平復了心情,眼神又露出一貫的堅毅:「不過,一期兄你不要勉強自己,弟弟們那裡我跟鯰尾會打點好的。」不常與人肢體接觸的骨喰這時並不猶豫,主動伸手環抱住一期,令一期動搖不已。

這樣的擁抱讓他的背又痛得要燒起來,跟他的眼底一樣。一期摟緊骨喰,在心裡感謝骨喰什麼都不問,一切不必言語。




「我還以為您會對一期嚴刑拷打,要他把實情吐出來。」三日月與審神者對坐,為審神者斟茶。

「我在你印象中原來是這麼沒人性的人嗎。」審神者沒好氣地說,拆了一包牛奶巧克力給三日月,自己也拈上一塊。

「您的口味變了呢,明明以前不愛吃甜。」

審神者咕噥著「要是有咖啡就更好了」,等嚥下嘴裡的食物,她不置可否地說:「我連兩世加上這回年輕時為論文焦頭爛額的節骨眼你都在東博,沒見過我跟咖啡因為伍的日子,現在根本不算什麼。不過還是吃些甜食維護心理健康,否則不被氣死就是被酒精淹死,眼下可還不是去死的時候。」

三日月正坐,依然微笑,但是沒有以往的揶揄:「您一直都在奮戰呢。」

「不然呢,我也有我覺得重要的東西啊。」

不料審神者突然用尾張方言對他說話,三日月笑出聲:「等等,我可不是秀吉啊。」

「欸。一時沒注意。」審神者一時也感到奇怪,停下來思索,自我解嘲地笑起來:「這趟出陣簡直清算了我幾百年來的時間,我的個人歷史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要緊了。」審神者看三日月並沒有動那牛奶巧克力,站起來去找了一盒大福給他。

「哪三日月,變成人是什麼樣的感覺?」

三日月聞言睜大眼睛,接著大笑起來:「哈哈哈哈,您這個問題好出人意表啊。」

「因為我一直都是人,沒有體驗過從不是變成是的歷程,覺得應該要了解一下。」

「這絕對是這幾百年來您變得特別不同的地方了。」

「先不必檢討我與高台院的差異,回答我的問題。」

三日月垂下眼睫,注視眼前的茶,慣有的笑意變得很淺,等他再抬眼面對審神者,他的雙瞳顯得寧靜深邃,橫枕的新月有如在夜空搖曳的星舟。

「或許是,可以自己決定不要與您死別。」




宗三找了手入室裡預備的白襦袢套上,想要束起自己的散髮時發現室內並沒有梳子,轉過身迎上端詳他穿衣找東西的鶴丸。鶴丸閉著眼,似乎還在回味方才的餘韻。

「宗三,人的身體實在不可思議啊,明明就快死了,卻同時可以有要升天的感覺。怎麼說,作為人活著真是不錯啊,到現在很少無聊呢。」

「您能感到滿足那真是太好了呢。」

「哦~宗三,你這話說得那麼置身事外嚇到我了,你明明也很享受的不是嗎?」

「那當然是呢。」宗三也瞇眼笑了,再次張開眼的時候雙瞳又沉得一團黑,斷頭的骷髏蝶彷彿要從敞開的襟口拍翅而出。鶴丸吹了一聲口哨。

「你這可一點都不像個人啊。你到底,是什麼人呢。」

宗三沒有回答,側過臉去讓他的頭髮遮住表情,而骷髏蝶咧開的齒列代他表明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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